世界热消息:公考巡考团:在全国寻找“上岸”机会

2023-04-07 06:17:33 来源:教育在线

2023年2月25日,武汉技师学院考点,参加公务员考试的考生边排队边复习等待进入考点。 (人民视觉/图)

考期撞车了,摆在“巡考人”钱晓安眼前的有两条路。


(资料图片)

一个是哈尔滨省直单位的笔试,作为一个东北人,能在家门口上班是全家人的期望,稳定、体面;一个是南京市公务员面试,考上了要举家搬迁到陌生城市,纳入考量的另一信息是——选后者,他的笔试比第二名高接近10分,赢面更大。

做抉择时,他已近32岁,待业在家,“带着妻女啃老”,迫切需要考编“上岸”。眼下的戏剧性抉择,被视为2022年新冠疫情期间的一次无可奈何,两个原定于当年2月不同日期的考试,一延再延,双双通知考生们于7月9日开考。

人们将国家公务员考试、地方公务员考试、选调生考试及遴选统称为公考。2023年1月8日,国考公共科目笔试在全国287个城市拉开序幕,152.5万名考生参加了考试,而从招录计划来看,报录比例约为41:1。早在国考之前,江苏、浙江等地已经举行了省考笔试,广东、山东、湖北等地的省考笔试则紧随国考之后。

为了考公上岸,一些考生各地奔波,被称为“公考巡考团”。按照天津一所高校应届生孙宇平的分析,一年中至少有四场大型考试可以准备。首先是江浙鲁的自主命题考试,很容易被安排在同一时间;接下来是广东省考,时间通常是在元旦后的第一个周末;再然后是国考,不会有任何考试和它撞车,是最重要的一场;最后是多省联考,在同时间统一进行笔试。

同为应届生的卢锡和细数过,如果时间上都不冲突,在考编和考公上,应届生至少可以考10场。在他看来,这种方式“容错率无限高”。

增加“命中带编的概率”

短短四个月,孙宇平参加了10场考试。

他熟练地报出日期和考试内容:2022年11月13日,两场考试,上午北京定向选调(选调生是经由组织选调到基层锻炼、重点培养的人员),下午江苏名校优生;11月17日,吉林定向选调;12月17日,江苏普选:次日,浙江定向选调;2023年1月8日,国考;1月13日,安徽定向选调;2月12日,湖北定向选调;2月19日,广东定向选调;2月25日,广东省考。

各地“巡考”,是他口中“增加考公上岸概率”的方法。用孙宇平的话来说,如果“拘泥于一个地方”,一年只考两场,那么“命中带编的概率”就比“巡考人”要少得多。

“考公一般是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甚至上千个人争一个岗位。”自称热爱“巡考”的卢锡和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,“如果你一年只考两次的话,说实话风险太大了,很难上岸,很难成功。除非是有绝对的实力,才有底气一年只考一两场。”

除了增加上岸概率外,密集地考试被巡考人视作“打怪升级”“练手提分”的好方法。

孙宇平直言,考一次试胜过一个月的复习。“考场那种实战的紧张实践,它能够帮你检验你的复习成果,你平时练100套模拟题,都没有考场上考一次,感觉行测那120分钟生死时速来得真实。”

同样将实际考试当作“练手”的河南高校应届生刘煜,认为自己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刻意地打着“巡考”的想法,而是经过综合考虑,“一方面是考虑相应省份的考试时间是不冲突的。再一个考虑如果上岸的话,我所报考的对应岗位是否值得。”有部分考试,也会因为距离比较近,而去参与一下体验一下。

他巡考的第一站是2022年12月17日笔试的江苏省考,而后又参加了国考、湖北选调、河南选调、广东选调、河南省考、深圳市考。

不管是省考还是选调,刘煜报考的岗位都是“相对来说后期发展较强势,个人发展上限比较高的”。像江苏省考,他报的是南京发改委的岗位,竞争非常激烈。

而安徽女生王婷的首选,就是自己的家乡安徽。但为了增加机会,王婷一共参加了国考、江苏省考、山东省考、广东省考、安徽联考、江苏事业编、广东事业编等7场考试。

她是2021届本科毕业生,从大四毕业到2022年11月成功“上岸”,一直都在安徽老家备考。她报名了专门针对安徽公务员的考公培训班,断断续续上了半年课,没有双休,每个月连续上二十余天,再休息几天。早上八九点开始上课,常常晚上七八点才回家。

“巡考”颇费心力,对于应届毕业生来说,还要兼顾考试、找工作和毕业论文。

刘煜从2022年7、8月就开始准备考公,中间穿插着各种央企、国企、事业编的笔试,以及毕业论文的撰写和修改。2022年12月底,结束论文中期答辩以后,他当晚便坐车去了郑州,参加第二天的资格审查。

孙宇平则决定孤注一掷,一心考公。秋招的时候,他没有投任何企业,“当时也是基于一个破釜沉舟的想法,我就觉得,我巡考一定能上岸”。

并不容易的选择

决定考公,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追求的是一种“稳定性”。

作为一名山东人,卢锡和对于理想工作的第一个标准就是要稳定。“我们有三不孝,不考研、不考编、不结婚。当然这是句玩笑话,但是我确实很看重工作的稳定性。”

同样是山东人的苏晨能够理解这种背景。她的家人同样希望她能够找一份体制内的工作。“像我们学院的话,基本上百分之七十的(同学)都在考公,都在选调。”

许多学生未雨绸缪,提前将考公作为出路。早在考研的时候,刘煜就决定跨考一个偏文科的专业,即经管类专业,以便报考公务员的时候,对口的岗位会多一点。

“在公考面前,专业大于学校。”孙宇平嘴里总是念着这句话,他甚至会劝人通过第二本科、国内考研、国外硕士、成人高考等方式,转成“公考易上岸专业”。在他看来,选对专业,就像是选了游戏中的“版本强势英雄”,“函授个法学、汉语言、安全工程、图书情报,比你死磕土木建筑、电子信息五六年都上不了岸要容易得多。”

他留意到,许多省份的目录代码陈旧(指职位表上某一岗位要求的具体专业,报考者专业与此专业代码相一致方可报名),家乡安徽便是如此,想考回家,可“我翻来覆去地看,这几年反正永远都没有岗位”。孙宇平熟练地背出几串代码,“比如085400电子信息大类,只能报‘三不限’。‘085’都是工科里的专硕代码,各种不被待见。”

他自己就是岗位少、竞争大的土木专业。“我在35岁之前能考上就行。”孙宇平默默将自己的考公计划扩到十年,以期过上那种“晚上6点回家做饭”的生活。

与他们不同,踏上“巡考”之路前,1990年出生的钱晓安是全然“与考公相反”的人。

他不愿过得安稳,不安于现状,是那种“不太想被管”的性格,毕业3年后就自主创业,开了一家早教馆。

女儿的出生,唤起了他对工作稳定性的更高需求。30岁这一年,他决心考公。但十几年没学习,上学时成绩也一般,家人觉得他学习能力“就那么回事”,劝说他“干点啥都行,不是说非得考”。

阴差阳错的,他从第一次考试中得到“肯定”。他还记得,最开始参加的是2020年12月的哈尔滨社工考试,距他下单买书不过月余,几乎裸考上阵,当时招140多个岗位,有1500多人报名,钱晓安名列500多名,连面试都没进。但那时的他很受激励,只觉得自己这么久没学习,成绩能进上位区,“看起来有戏”。

现在看来是场“误会”,但却是他坚定走这条路的原因。他是个能坚持的慢性子,就连玩游戏都会保持“一千多天签到”,决心备考后,他白天带娃做饭,晚上做题上网课,“(凌晨)2点之前不睡觉”。

闷头学了几个月,2021年9月哈尔滨的事业单位考试,他报了家门口的街道办,考了“当时的全市最高分”。2022年2月参加国考和苏考(指江苏省公务员考试)两场面试,“都进面了,而且我都是第一”。

是该要选择的时候了。

他最先放弃的是家门口的街道办,月薪三千多。

做出决定颇为不易,钱晓安的父亲尤其反对。在他看来,这是最好不过的工作,位置在市中心,步行10分钟就能上班,职业前景稳定向上,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?但钱晓安后来觉得,自己考公本质上是想“找个工作换个活法”,“这3000块钱显然不能换个活法”。

他只能告诉父亲:“可能你现在觉得我做错了,但是半年之内我能证明我没错。”父亲不再说话。他将父亲的反应理解为一种支持与默许。

“撞车”与奔波

接下来,面对哈尔滨省直单位笔试与南京市公务员面试撞期,需要二择其一,最为艰难。钱晓安说,南京那场考试要在考前两天打印准考证,才能看到到底是9日还是10日。在此之前,他一直在心里祈祷,“求你了,让我10号考。”他想着,哪怕8日晚上坐飞机回去,9日笔试考完再回来都行。结果并不如人意。

几乎每个“巡考人”都说得上来某个需要做出选择的瞬间,它发生在报名选岗前,发生在择地参加考试时,也发生在被多地录取之后。跟编制绑定的,是他们未来许多年的发展规划,涉及更换住地、择定方向、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网,决定下得慎重。

“巡考”过程中总会遇到时间冲突的考试。2022年12月,江浙鲁三省首次出现省考集体“撞车”,江苏、浙江将笔试时间定为12月17日和18日两天,随后山东发布2023年省考公告,笔试时间同样定为2022年12月17日。

卢锡和抱着侥幸心理,在考期撞车的情况下,同时报名了上述三省考试,想着有延期的先例,“如果延期了,说不准我还能多考一场我就赚了”。

结果浙江省考和江苏省考如期举行,山东省考延期到了2023年2月25日,这一天也是多省公务员联考的时间。他哀叹:“这对2023届来说是一个噩耗。因为以前你可以考广东,可以考山东,也可以考联考,甚至江苏、浙江都可以全要,但是今年江苏和浙江选一个,广东、山东、其他省份选一个,只有两次机会了。”

孙宇平最为奔波的一次巡考经历,亦发生在2022年12月17日和18日。

那是他记忆中行色匆匆、充满混乱的两天,先后参加江苏普通选调生考试与浙江定向选调考试,考试地点分别在南京和杭州。

结束南京的考试,他要马上去做核酸,赶往杭州。孙宇平担心自己阳了,“进不了正常考场”,幸好核酸显示为阴。

这是他“最有畏难情绪”的一场考试。浙江行测考试要求60分钟完成55道题,其中20道都是数量关系,“难度可想而知”。他还问过许多有经验的同学,“至少对个14道左右,否则根本没戏”。

在考场上,他精神恍惚,状态很差,当时以为是考了一天,过度劳累导致的。但他发现自己再怎么放松,揉胳膊,浑身还是疼。“我就感觉有点不太妙,应该是中招了。”

巡考团的收获

令孙宇平惊讶的是,在答错几道资料分析与数量关系题后,自己居然“吊车尾上岸了”。

拿着这份“浙江offer”,他有底气多了。这是他目前排序最高的备选项。备考“性价比高”,基础知识通用,他甚至还参加了中国人民银行的笔试——考的还是行测申论。孙宇平说,此前10次考试中,自己有四次进面试后放弃,还有一次定向选调考试中,笔试“遥遥领先”,拟录取时放弃,“比如当时放弃北京选调,确实房价压力太大,这也是万不得已,而且我也及时放弃,让后面同学能够递补。”

他说,这是综合考虑的结果,多些考试“增加稳定性”,但也要“面包”和“理想”兼顾。目前,孙宇平还有三次考试尚在进行时。他想,自己的“巡考”路大致就走到这里了,“如果以后入职的话,倒是可以没事去考试做申论,每年花个100块钱去玩一玩,也挺好玩的”。

他常会在各巡考群中同“考友”们聊天,时有见面,因为“进步和成绩是交流来的”。

他们喜欢在群里发考公题目,亦聊近况。有时候,一些朋友会将群昵称改成“还有十年”“还有五年”以作调侃。如果参加同一场考试,大家被分在不同城市、不同县、不同乡的考点,在不同学校考试,就会隔空“晒一晒”动态,比如“出发了”“吃饭了”“去考试了”“你在哪个考点”“有机会可以见一见”。

有一次孙宇平留意到,巡考交通费差点成了考生迈不过的门槛。“车票太贵了”,那位考友在群里说,自己买了“铁皮车”,兜里只剩最后50元,“得留点钱吃饭”。

孙宇平知道,那个发信息的男生是自己的同龄人,2023年亦是26岁。对方的基础偏薄弱,但很坚韧,在中专毕业后,考上大专,又考了专升本,目前在坚持考公。他突然意识到,相比于自己这样的985高校应届生,这种非应届社会考生的路要难走得多,“我们能参加那些定向选调生考试,多了这么多上岸机会,但是他们参加不了”。

在那位考友说完后,一位家境优渥的武汉应届生给他发了一个专属红包,但他没有点开。

巡考的花销是不小的数目。路费、住宿费、面试班的培训费是“大头”,卢锡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“像我从南京飞广州一张机票,少则六百多,多则一千。坐高铁的话,远一点也是几百甚至五百以上,还有面试班上七天八天就要花一万。”

巡考时,他还曾花过一笔“冤枉钱”。那是在前往某一单位的面试路上,坐着高铁,全部精力都在写自我介绍,写完之后,反复地读,直到坐过站才反应过来。当时正好是晚上,后来花了六百坐出租车过去。

“当时我就想六百就六百,面谈以及考公是大事,六百花了就花了,就当买个教训。”从此之后,卢锡和再坐高铁,上车前20分钟要定两个闹铃,下车之前3分钟再定两个闹铃,以防错过高铁或坐过站。

2022年“上岸”后,钱晓安带着妻女搬到南京,成为了一名基层公务员。

他总会想到自己步入社会头几年,读采矿工程,一毕业就进了煤矿。考公这件事,给了他很强的自信心与成就感。在上班之余,他依旧会频繁地做粉笔模考,录屏分享自己的做题思路。他说,可以理解为“虚荣心上的满足”,也可以说是“总要有人肯发光”。

为了“维持前几”的成绩,钱晓安需要不断地刷题,保持手感。2021年11月,有人曾在他的模考视频下留言:“哥我想问,题库一共一万八的情况,怎么刷到三万多呢?”他当时的回答是:“刷就完了,我四万多了也没见底。”而如今,这个数字刷新到“六万多题”。

“不要把考试当成终点。”钱晓安总会提醒其他考友,考公后,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(本文受访者均为化名)

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 南方周末实习生 胡怡芹 伍甜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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